我怎么、怎么、怎么会对她说出那些话?!
殷千寻面如死灰站在那张空荡荡的枫木躺椅前,一个时辰前的羞耻记忆潮水般涌来。
——你不想要我?
殷千寻万念俱灭地阖上眼……
——你明明有欲望。
殷千寻两手慢慢抓上了自己的头发……
——你只管清清楚楚告诉我,想不想要我,想、还是不想?
殷千寻手上残忍地施力,恨不得将自己浓黑秀美的长发连根薅下,连带着脑壳里一切关于这些的记忆……
直到头皮感觉到了丝丝撕裂的刺痛,她哀戚地松开手,缓缓抚摸了几下秀发,而后一脚踢开了那张躺椅。
也许,这是忘情小药丸开始发挥它的效力了。
天将破晓,乌沉沉的浓云从西边压过来,晨曦暗下去,一刹霍闪,一声惊雷,狂风大作。
门窗不安地抖动了好一阵,砰的敞开来。窗后的月白纱帘随风而起,桌台上烛火剧烈闪动几下,灭了。
仲堇抬手撩开遮了眼的发丝,仍专注于分门别类将药材包好,间歇中随意地往飞扬不止的纱帘望了一眼。
纱帘后边飘了个天青色的影子。
仲堇从容自若,捏着药材的柔长麻绳,灵巧地打个结,垂眸轻声道:“扶桑,别装神弄鬼了,出来。”
话落,门缓缓合上了。
身着青色长袍的仙子扶桑笑微微走来,两道修长俊美的白眉飘在脸侧,及腰长发几乎白得晃人眼。
“亓官,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了,”仲堇重新点亮了烛台,在幽微的火光中抬眼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撮合的这一对可人儿怎么样了。”
扶桑神清气正地坐下,望着仲堇仍在包袱上忙中有序的手,“海上起浪了,你非得这会儿带她走么?”
“嗯。”仲堇轻声道,“这雨会延续十多天,再等下去,我那间篱笆屋的门槛要给莽村的猪给踏破了。”
扶桑哑然而笑:“也是没想到,日理万猪的仲医生,会千里迢迢跟到了这弥鹿仙岛来。”
仲堇揉了揉眉梢,手心压在桌沿,声音低微:“我想尽可能久地和她呆在一处。能久一天,是一天。”
扶桑闻言神色也跟着凝重下去。
“真快啊。忘忧峰弹指一挥间,你已在这绝情劫中九世轮回了。”
“可不是么。”
“……这一世,你真打算与她作合?”扶桑声音小心翼翼的。
“我是这么想的。只怕到时候她不想了。”仲堇苦笑一声,“方才又是一场不欢,只怕她快要恨我入骨了。”
“唉……这绝情劫,好生棘手。”扶桑替她叹了口气。
“总算捱到了最后一世,”仲堇揉搓着包袱的线丝,凄楚道,“等一切尘埃落定……”
扶桑幽幽望着她,道:“可原本这一世过了,便能回到仙界继续做你的医官。不可惜吗?”
“去个离得她十万九千丈的地方,做个医仙?”仲堇笑了笑,“听上去好无趣。”
扶桑凝视烛台,良久。
“真羡慕千寻,有人愿意为她放弃仙身,香消玉殒。”
注意到了扶桑语气中的幽怨,仲堇微微讶异,望着这位白眉仙人,不知作何安慰,只伸手在她肩侧轻拍。
“你为何从来不与我讲你的事,扶桑?”
扶桑情绪抽离得也快。她按着仲堇的手,摇头笑笑:“唉,都不知哪辈子的事了,我早已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