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最后还是贺峋自己顶着一身湿淋淋的水替徒弟抹药膏。
肩膀的伤被水一泡,让贺峋的脸色越发苍白,他低头查看自己伤处时就幽幽叹了口气,不过面前的小祖宗心情不愉,直接当作没听见,无动于衷,只看着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贺峋只能一边感叹着徒弟越发不尊敬师长了,一边蹲在闻厌身前,比旁人要冰凉几分的指尖沾着同样冰凉的药膏细致地抹过被烫红的肌肤。
闻厌很少有机会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的师尊,垂下的眼睫遮住了那双过于幽深的黑眸,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很容易给人冷血又薄情的感觉。
闻厌亲过很多回,温热的,冰冷的,有时是心甘情愿的,有时是畏惧瑟缩的,近几年更多的是绝望而茫然的。
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如果是以前的贺峋,闻厌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已经被按着亲到说不出话来了,被烫红的地方会成为这场床事最绝妙的催情剂,在他的脑海中烙下又一个难以磨灭的印记。
自他有记忆始,这人的气息便往往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疼痛。
一开始是他刚随人修炼的那几年。
那时的闻厌年纪还小,几经周折终于让对方暂时打消了对他的杀意,结束狼狈不堪的逃命后,就被带着回到了山海楼。
不过当时贺峋没顾得上理会他,第一时间就对着曾派人来追杀他的门派一个个杀上去,等到血差不多把仙门各派都淹了,贺峋回到楼中,总算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徒弟。
然而他看起来就不会是那种心慈手软、温柔体贴的师尊,等徒弟学得差不多了,就把人直接往刀光剑影的战场中一扔,学好了就功成身退,等着下一场试炼,没学好就成了死人堆中的一员,生死不论。闻厌年纪轻轻修为就一骑绝尘,和这人一开始如此粗暴变态的修炼方式绝对脱不开干系。
闻厌有时回想起往事时,已经有些记不清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面孔了,唯有当时的疼痛刻骨铭心,和脱力昏死前那人的怀抱一起,让人眷恋着,恐惧着,在往后的爱恨纠葛中时不时浮上心头。
再后来两人已经滚到了一处。
这时候的贺峋已经温柔了许多,虽然那种温柔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让人毛骨悚然,然而其他人确实已经动不了他一指头了,于是所有痛苦与欢愉的施予者都成了特定的那个人。
间或在宁静的清晨,他带着满身狼狈不堪的痕迹自那人的怀中醒来,就被抵在颈间的刀刃晃了眼。
那时天光乍亮,深重的夜色还没有完全散去,贺峋像是整晚都没合眼似的,比夜色还要幽深的眼眸中泛着光,蕴着令人心惊的炽热。他没有半分被撞破的心虚,表情坦然,锋利雪亮的刀尖顺势挑起他的下颚,低沉悦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厌厌,永远留在为师身边好不好?”
残存的睡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和肌肤紧密相贴的刀刃冰凉刺骨,闻厌都可以想象出被刺穿皮肉时该是怎样的痛楚,整个人控制不住地一抖。
于是就像他自己往上撞一样,眼看要见血,贺峋却已经把刀一收,迎接他的变成了柔软的怀抱。
贺峋拥着自己的小徒弟,吻了吻对方头顶细软的发丝,沉沉笑道:“好啦,别怕,为师怎么舍得让你疼。”
闻厌埋在对方的颈窝,感受到那人修长有力的手指在背后轻抚,然后逐渐变成了一个温柔缠绵的亲吻。闻厌在唇齿相接中慢慢阖上眼,掩去眸中的复杂思绪。
最后他还是先下手了。
但他的师尊为什么从来没教过他这样还是会疼的?
不是很剧烈,就在胸膛之下几寸,时不时搅动一下他的神经,治不好,舍不掉,日子一久足以把人逼疯。
他看了一会儿,叫了声师尊。
贺峋嗯了一声,抬头看他。
闻厌问:“这是惩罚吗?”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但两人都知道指的是十年前的那一晚。
他大逆不道,胆敢对自己师尊拔剑,意图取而代之,于是对方就罚他十年间孤影茕茕,不得安生。
闻厌无数次把对方那晚的一言一行掰开揉碎了来看,这是他找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然而贺峋在他的目光中笑了笑:“不。”
贺峋顺势低头在眼前人白皙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在马车外的瓢泼大雨中,轻飘的嗓音直直地钻进闻厌耳中:“因为我爱你。”
闻厌怔住了,看着那双黑沉的眼睛。
贺峋是自下而上看着他的,少了些他以前仰头看人时的遥不可及,也不见那股危险性极强的压迫感,温声诉说着爱意时,似乎和相伴多年的爱侣也没有什么不同。
闻厌却仅仅愣神片刻,就触电般猛地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弯起唇角,同样温温和和地笑:“师尊,我以为这些话只在床上说说就好了。”
“厌厌觉得当不得真吗?”贺峋道。
闻厌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直接将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拽了起来,贺峋纵容地顺着他的动作,任人抓着衣襟扯到眼前。
被泼了满满一杯茶,贺峋身前的衣服都是湿的,闻厌抓着人时指尖也被染上了湿意,刚被处理好的伤口又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