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灼意识没有说话。他想起当年云宿川突然的出国、自己房间里那莫名化为粉末状的三清画像、无故炸裂的佛珠……虽然种种线索早已将真相拼凑出来,但不得不说,在云宿川亲口说出这个“是”字之前,江灼不太想相信。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此之前,江灼完全可以肯定云宿川没有任何问题,也就是说这分开的六年当中,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叹了口气,说道:“具体聊聊。”
云宿川道:“你不用想的太复杂,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不是知道吗,我命格和别人就不一样。”
在此之前也已经说过,云宿川小的时候,江老就曾言及,说这孩子生来逢坎,正好卡在人鬼交界之时出生,命中当有一劫。也是因为这个,云宿川才学了法术。
在他高中毕业那年,命劫将至,要躲过去,除非应劫者也是半生半死,超脱五行,云宿川没修成仙,只有暂且当一当鬼。
他生来聪颖,天赋极高,居然还真的找到了化身为魈的诀窍,把这次劫难给混了过去。
魈和魑魅魍魉不同,是更为高级的鬼怪,除了心脏不跳,永远不老之外,行动坐卧几乎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能够变成魈,对于一些人来说,恐怕还是求也求不来的福分。
云宿川见江灼神色凝重,讲完之后便笑着说:“还是你聪明,一猜就猜中了。我就知道咱们回国见了面,肯定也瞒不住你多久,所以今天也不算意外。”
他故作轻松,江灼的眉头却微微蹙起,问道:“当初你突然决定出国,就是这个原因吗?那你现在回来是……”
云宿川道:“我本来想的是等重新变成人之后再回国,可是一直没找到办法,想你想的不行,就先回来了。”
他的话一向半真半假,得挑着听,江灼自动把最后一句忽略,倒是听见“重新变成人”几个字之后十分惊讶,“嗯”了一声。
云宿川道:“魈似鬼非人,退一步黄泉三千丈永归地府,进一步重返人世,历经生老病死,当初我请教过普陀山的慧台大师,他说‘只要能找回自己的心,自然就可以成人’——老和尚说话虚的很,让我自己悟。”
江灼忽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前几天他还在跟霍岩讲魑魅魍魉,讲“含睇宜笑,予兮窈窕”的魈,结果今天这家伙就真的带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他问道:“你不想长生不老,青春永驻吗?当了人,可是会老会死的。”
魈却可以做到无心无泪,岁月永驻,跋涉人间浮尘,不会有片缕沾身。
云宿川笑了笑,拍拍自己的胸口说道:“当然要当人了,我不能没有心啊,我心里头还有江灼呢。”
他的戏精指数真是越来越高了,这话说的就像真的一样,江灼却难得没有说别的,反而语气认真地叫了他一声:“宿川。”
云宿川顿了顿,笑意微敛。
江灼注视着他说道:“你的事别着急,咱们一起想办法。不管最后行是不行,用多长的时间,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陪着你的……所以,放心。”
就像他小的时候,云宿川来到家里,每天陪着他那样。
江灼这人,小时候还好逗一点,喜欢炸毛,也更活泼,越大却越是不爱轻易表露情绪,仿佛说两句软话能烫着他的嘴似的。
但其实,别人不安、期待、忧虑,他都明白。那冷淡的表情之下,也隐藏着许多人都看不到的温柔。这么一想,幸福感油然而生,似乎任何事都不值得挂怀了。
心底生出久违的感动,像看见一丛栀子花被夜来的晚风徐徐吹着,一点点绽开在月光中时的那种纯然欢喜。
这种感觉,真的、太久了。
可是理智很快战胜了这种动容,云宿川的心愿并不是这个。他希望跟江灼同欢喜,却不想让他与自己共患难。
他摇了摇头道:“咱们哥俩有一个不走运就算了,干嘛还要两个人都搭上呢。再说……”
云宿川犹豫了一下,才把话说完:“再说,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到底也是魈。人与鬼怪之间的界限,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你又何必把我看的太过单纯死板。”
江灼把手放在云宿川的肩膀上:“我的世界也不是黑白分明的,正邪是非的划分标准本来就很模糊,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咱们之间,这种话就不用一直重复了。”
云宿川默然片刻,将他拉过来抱了抱,闭上眼睛,抵制住胸中即将决堤而出的感情。
他放开江灼,冲他一笑,说道:“知道了。”
至此,两人算是把话说开了,本来就是从小的哥们,这样一来倒也落得轻松。江灼在云宿川家里待了一下午,晚上吃过了饭要走。
云宿川道:“我送你?”
“不敢不敢。”江灼道,“我可不知道魈会不会被查醉驾,你还是拉倒吧。”
云宿川大笑,便站在门口目送他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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