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眠还记得去找主簿的蒋秋,刚踏出门,蒋秋带着满头大汗、一头乱发的中年人过来。
临到近前拱手作礼,“韶远县主簿吴声见过大人。”
吴声深觉自己运气不好,大约今年点背。
他这是谦虚了,不止点背,可能还得黑气罩顶。不然怎会摊上如此废物的知县,哦,这会儿得叫前任知县。
知县身亡,县丞殉城,整个县衙竟然要主簿与典史挑大梁。好不容易送走乱军,一整个县城十不存四,还没恢复过来,竟又是遭了乱党!
被关的一天两夜,几乎没合眼。
他哪儿敢休息,一闭上眼睛,眼前不是被烧的县衙就是死去的邻里街坊索命,一夜惊醒四回,谁睡得下去。
今晩被人从房间里薅出来,险些以为自己死期将至,要和一家老小底下团圆去了。
谁知这是新上任知县带来的师爷!
……
圣母娘娘在上,新知县莫不是杀入城的。
吴声见到江无眠第一眼时,这个念头霎时疯狂生长。
彼时,江无眠站在破烂的门上,半面阴影半面烛火,眼睛映着门前冷淡月光,如同刀尖寒芒,仿佛要刺破人的皮囊。
站在门前的还有一人,行礼时急匆匆掠过一眼,模样没看到,手上的弓箭倒是印象深刻。
回忆起一剑封喉面不改色的师爷蒋秋,吴声灵光入脑,新上任的顶头上司治理县衙的本事如何不清楚,但杀人的功夫一定上佳。
江无眠没过多寒暄,直言,“时间紧迫,吴主簿,粮仓处还有乱党肆虐,县衙与三个乱党交由你和蒋秋处理,别让人死了。
赵成去开城门放大军进城,说明县衙现状。我去粮仓找石蜡,绝不能让他们烧了剩下的存粮。”
吴声刚想应下命令,听到最后一句,惊骇大喊,“石蜡?!”那烧了整条平安大街的祸害东西竟然还在,甚至要烧了粮仓!
眼前顿时一黑,冷汗如瀑,他咬牙切齿地向江无眠承诺,“大人放心,卑职与蒋师爷一定守住这三人!”
话音刚落,隔两条街的地方燃起熊熊烈火,几乎照亮半边夜幕,空气中的焦炭味浓烈到呛人。
吴声脸色惨白,傻愣愣地瞪着焰火说不出一句话来。
粮仓!粮仓着火!!
县衙外隐约传来嘈杂人声,这绝不是援军。
时间来不及了。
江无眠面色冷凝,返身回房,提猪一样薅起两个人,低吼道,“带上他们,撤,快!”
在粮仓处的乱党已经完成命令,正冲县衙而来,明显是找乱党头子主持大局。可人落在他手里,绝不可能放虎归山。
正门出不去,后门有隐患,他们要另找一条离开的路。
江无眠看了一眼吴声,他们之中最熟悉县衙布置的人,“找其他出口!”
蒋秋抓住另外一个,赵成拿着弩箭护卫两人,皆向吴声看过去。
“对,不能走正门,其他出口,其他出口——”吴声耳边的心跳声轰轰作响,头脑却从未有过如此清醒的时刻,“地牢有条密道能绕出去!”
韶远县的牢房去岁刚换过,用的上好的料子,门栓都是锻造的钢铁,仅次于县城大门。
来上二十多人也要折腾一时半刻的才能撞开,更别提这群人手中根本没有攻城槌。
门一关,里面自成一体,无疑是最佳防守之地。有了密道更方便进出,不至于瓮中捉鳖,最适合眼下的情形。
眼瞧新知县要他带路去地牢,吴声慌乱喊住,“卑职身上没钥匙,乱党搜刮走了!”
嘈杂声越来越近,但还有时间,几人搜索一番,赵成趁机拔下两根箭矢销毁证据。
摸出地牢钥匙,一行人跟在吴声背后进入地牢。
四面用青石砖铺就,上好的糯米浆做粘合剂,比城墙的黄泥更有用。通道挂着火把,燃烧的正旺,给人指了前路。
落锁关门,嘈杂声与焦炭味被阻隔在另外一侧,尽管知道这仅是暂时安全,头顶还有一批乱党急待解决,吴声仍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