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老教主生前,是何等威风八面的人物,死后也只有一捧黄土,一口棺椁罢了。想来人总是这样的,赤条条来赤条条走,半点人世的荣华富贵都不能带走,只能尘归尘,土归土。
楚凌云在外殿强打精神,接见闻讯后连夜赶过来的各方信使,说着些礼节周全却格外空洞的“节哀顺变”之类的话,陆昭言和阿依古丽则在内殿商量老教主的身后事。
阿依古丽率先拍板决定道:“不能延迟,明日便发丧。”
陆昭言回想了一下她刚刚看到的书上,是的确有记载关于“良辰吉日”和“停灵”之类的礼节概念的,这才疑惑道:“这么快?”
阿依古丽叹息了一声,忧心忡忡道:“再不快些,我是真的担心会有外面的杀手混进来。想想看吧,要是真的能够在老教主的葬礼上,把新任教主刺杀至重伤,对那些天天只盼着明教早日倒下的人来说,这该是何等的好消息!”
说话间,又有归属阿依古丽管理的武务执事和戒律执事前来,询问发丧时各项事务安排,阿依古丽不得不出去接见她们,最后也不忘对陆昭言叮嘱道:
“明天你躲远点。陆妹子,实在不是我小瞧你,可你的武功太差了,说是近乎于无都不过分。若让别人抓着你作为小教主的软肋,凌云可该怎么办呢?你说她是救你,还是不救?”
说完这番话,阿依古丽便匆匆离开了,只留陆昭言一人在桌旁蹙眉沉思。
她想得太出神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现桌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道身影,正是她刚刚发誓要效忠和保护的新任明教教主,楚凌云。
白衣少女的脸上还带着一点泪痕,那种若有若无的病气还缠绕在她的脸上,可眼下,她看向陆昭言的眼神,却已经有了和老教主近乎一致的霸气,那是在“整个光明顶都是我的东西”的心态下,才能萌生出来的上位者的姿态:
“我不会让姐姐受伤的。”
她看起来那么年少,可正是从这样执着的少年人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着滚烫的温度和沉甸甸的重量,连带着她伸出去,死死抓住陆昭言手腕的手,都宛如一块生铁一样强硬:
“她们要是真的能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伤着姐姐,那就是我的无能。”
阿依古丽此时恰好和武务执事戒律执事两人议事完毕,回到内殿,便听得楚凌云这话,不由得下意识劝道:“还请教主保重自身……”
“我要是连我的人都保不住,还谈什么自身呢?”楚凌云低声道,“今日她们能把刀子捅在我的圣女身上,明日就该拿这凶器来刺杀我了。”
“阿依古丽,你觉得她们敢这样挑衅阿母吗?便是阿母重病的时候,怕也是不敢的吧。”
阿依古丽一时间十分为难,觉得楚凌云还是应该先保护自己,可她又深明楚凌云说的这番道理没错,要是陆昭言真的伤着了,楚凌云的面子也得丢掉一大半。
正在两人相对无言,愁眉不展之时,陆昭言试探着出声了:
“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也是能自保的?”
结果她这话一出来,甚至连最信赖她的楚凌云都没接茬,而是叹了口气,不放心地嘱咐了陆昭言最后一句:
“姐姐,明日里你只管跟着我,半步也不能离开我身边,我好保护你。”
陆昭言:这不行。我倒是想呢,但就怕来刺杀的家伙们不干。
于是当晚议事结束后,她就一头扎进小厨房,把门窗关了个严严实实,叮叮哐哐的锅碗瓢盆的动静响了小半宿,直到天亮才停下。
这番动静自然吸引到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尤其是因为要面对“挚友去世”的痛苦,和“新任教主必然要在今日遭受刺杀”的焦虑,因此整整一晚上都没合眼的阿依古丽,立时就注意到了,叫来小桃花问道:
“陆姑娘在捣鼓什么呢?”
小桃花老老实实回答道:“不知道,但自从她今晚回去后,小厨房里的蜡烛就没灭过。”
阿依古丽:哎,算了。她毕竟没出厨房,充其量也就是做个饭而已吧?能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呢,散了散了,有这个功夫不如去加强一下葬礼周遭的布防,以防万一。
事实上,这么想的人不止阿依古丽一个,连带着所有暗中蠢蠢欲动的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面上蒙着黑巾,身穿夜行衣,做刺客打扮,潜伏在明教后山里的一小队人,在听到埋在明教内部的钉子传来的“新上任的这位圣女可能留有什么后手,需要小心防备”的消息后,愣是没一个人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阿姐真是太多虑了!她不过是个厨子,能有什么本事?”
“就是就是。我们还听说她武功差得很,连看个基础心法都能把自己看得走火入魔,可真是笑死我了。”
“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要怎样阻拦我们?抄起铁锅往我们头上扣吗?我倒是很乐意跟她这样真枪实刀过两招,但我只怕她腿软手软呢。”
就这样,一众刺客直接把陆昭言给忽略了过去,开始安排起白日要如何在老教主的葬礼上,对新任明教教主楚凌云发起刺杀:
“必须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新上任的这个小教主,只不过是一头乳臭未干的小崽儿,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在此之前,必须要用调虎离山之计把阿依古丽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