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古丽将这把剑递给陆昭言,低声道:“当年明尊奶奶起事后,曾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过一段时间,这把剑便是那时,从各地豪强的宝库里夺来的,多年来,始终是历代明教圣女的佩剑。”
老教主亦道:“陆姑娘,接剑吧,自此之后,你便是明教圣女了。”
陆昭言接过承影剑,只觉一阵凛凛寒意透骨,果然是神兵利器。她望着手中的承影剑,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了种“我就要在这里安家了”的脚踏实地之感。
老教主始终密切关注着陆昭言的神情,见她这般,便欣慰地长出一口气,低声道:“陆姑娘,我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我是真的没想明白,光明顶上怎么能出凤凰呢?”
西域霸主哪怕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看向陆昭言的眼神依然锋锐,那是她身为上位者的本能;又因着眼下是托孤的现场,所以这份锋锐里,便不自觉地带了一点期盼与恳求,这是她身为一个母亲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可你就是在这里了。你接了承影剑,从此便真正是我明教的人了。”
“我儿性情随我。执拗要强,心事重,但一定是个好孩子,从来不会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且她之前还救过你,便是不看在我的份上,只看你们之间的情分,若以后她有什么冲动的地方,还请你多包涵包涵。”
楚凌云闻言,立刻红了眼眶,陆昭言见此情形,心有不忍,便用力握了一下楚凌云的肩膀,对老教主郑重道:
“您放心。”
老教主略一闭眼,点点头,又道:“阿依古丽,你来。”
阿依古丽上前,又听老教主道:“以后明教内外,演武传功诸事,便交由你了;但若是人情往来这些事情,你和云儿便听陆姑娘的吧,她是个有大成算的。”
阿依古丽飞速抱拳,声音沙哑:“阿依古丽领命。”
吩咐完这两位“托孤重臣”级别的家伙后,老教主这才转向楚凌云,满眼不舍地招招手,呼唤道:“云儿,你来。”
楚凌云走过去,安安静静半跪下来,伏在床沿上的时候,那张脸惨白得便恍如一个无依无靠、无知无觉飘荡在人间的鬼魂,老教主在将圣火令塞进她手里的时候,一时间都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她的手更冷,还是这精钢铸造的明教教主信物更冰凉:
“这是圣火令。光明顶上,但见此令,如明教教主亲临。云儿,接了这信物,自此之后,你就是明教教主了。”
楚凌云张了好几下口,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道仿佛下一秒,就能裂开的声音:“……阿母,你会没事的。”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便是伤心,也无用的。”老教主倒是看得很开,“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本来以为还能再撑几天,可未成想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她又望了这三人一眼,心想,哎,就这样吧,便最后嘱咐了一遍:
“日后,习武不解,问阿依古丽,大事不决,问陆昭言。”
“明尊在上,天地为证,尔等须用心辅佐我儿,若有叛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语毕,老教主便转向后殿明尊像的方向,让陆昭言和阿依古丽上前,将她扶起来,摆成五心朝天,盘膝而坐的姿势,悠悠吐出最后一口气,喃喃道: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随即,她双眼缓缓阖起,原本挺直的脊背宛如山岳倾颓一样无力地坍塌了下来,这便是魂魄悠悠,前往幽冥了。
也正是在这一刻,之前被老教主急召,前来恭迎新教主即位的教徒们,终于赶来,齐聚在大殿面前。
万众跪拜,新旧更替,鸦雀无声。
在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前,在星星点点的灯火映照下,陆昭言侧过脸去,便能从楚凌云的眼角,看见将落未落的一滴泪。
她太要强了,压在她肩上的担子也太重了,以至于明明去世的是她的母亲,可在这所有人的目光和期许都压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好好的一个连现代成年标准都没到、应该还在读初中和高中的少年人,竟都无法好好哭出来。
她见此情形,只得从袖口抽出块手帕,递给楚凌云,低声道:“给你,擦擦眼泪吧。”
楚凌云接过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抹,怔怔道:
“……昭言,我没有妈妈了。”
“她是明教教主,是光明顶上最强的人,怎么说没有,就真没有了?”
“……可怜孩子。”陆昭言越看越觉得她可怜,便叹息道,“不要怕,日后我们都在这儿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她话音刚落,楚凌云便缓缓转过头来,死死地盯住了她。
那一瞬间,陆昭言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人,而是一头行至末路,因此就连普通的眼神里,都藏着饥饿、凶残而绝望的光芒的小狼:
“你发誓?”
陆昭言点点头,低声道:“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