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般。
卫凛不由得想,她叫这样的名字,原本定是被爹娘捧在手心养大的娇娇儿,不知怎会被人掳进这等修罗鬼蜮来?
她这样的小姑娘,不该在这里的。
可时日一长,大约见他还是从来都不肯答话,般般就觉得有些无趣了,那日和他发了好一通脾气,仰起小脸瞪向他,气鼓鼓地问:“你是哑巴么?再不说话,我不要理你了!”
她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没来得及多想,卫凛一把拉住她,见她扬着小下巴瞧过来,他竟有些无措,好半晌,抬手指向自己喉咙,轻轻地摇了摇头。
崔家曾派人去诏狱灭口,他虽侥幸保住一命,却被勒伤了喉咙,一直说不出话来。
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她有点迟疑地问:“……你真的不能说话?”
卫凛抿紧唇,点头。
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她又问:“那你有名字么?”
卫凛想,若是依照杀手楼的按序定名,他是叫“十七”。
只是还不等他回答,她又一脸正色地补充:“要你本来的名字,不要他们给的那个鬼东西。”
本来的名字。
卫家举族获罪,他的身份牵扯太多,虽不想骗她,却也不能坦白。
默了半晌,卫凛拉着她蹲下来,用木棍在地上慢慢写道:“记不清了。”
好在般般已能识字,她皱眉想了一会,忽而仰起脸,清澈的杏眸里倒映出他的模样,笑着问:“那我叫你哥哥好不好?哥哥!”
她叫他哥哥。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刹那间,卫凛心里涌起一股奇异又温暖的感觉。
这世上,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都已经不在了,原以为人世间天地浩渺,他从此不过一抹孤魂而已,只余下满心的愤恨,茫然,和数不尽的痛苦。
可是听着小姑娘软绵绵地唤他哥哥,他忽然想,倘若能有她这样一个妹妹,那应该也是极好极好的罢。
“好不好嘛?”她催问,嗓音甜丝丝的,又软又娇。
卫凛眼皮低垂,轻轻点了下头。
二人很快就变得越来越熟稔,般般只要得了闲便会偷偷来寻他,有时带来一把核桃,有时又带来一兜板栗,也不知她都是从何处寻来的。
卫凛就一声不吭地坐在她身旁,一面听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面默默地剥着果壳,再把最完整的果肉挑出来,喂给她吃。
白日里的那些厮杀搏命,到了夜晚,两个人都默契地避之不谈,黯淡的星光下,只有小姑娘甜甜软软的嗓音在静静流淌,伴着有节奏地剥开果壳的“咔哒”声响,偶尔有那么几个恍惚的瞬间,竟让人生出一种现世安稳的错觉。
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小少年,在那样的一片刀光血影中,他们近乎相依为命。
等到他身上的伤差不多完全养好,两个人便开始秘密筹划着出逃,终于等到楼主从渊做寿,楼中大宴整整一日,他们寻到机会,偷偷跑了出去。
两个小孩子手携着手,丝毫不敢停歇,走了整整一日,才将将逃出杀手楼所在的山庄。
还要继续往密林中走,卫凛却察觉出她步伐不对,伸手捞过来她的小腿,褪去鞋袜一瞧,就见她脚上磨起了好几个血泡,破损的皮肉和罗袜黏到一处,甚至已有些血肉模糊。
原来她人小步短,其实早就已经累到力竭,竟偏偏一声都不喊苦,只咬紧了牙关跟着他往前走。
卫凛垂下眼,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
“我没事。”般般抽回小腿,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蹭,“我还能走!”
卫凛沉默着,快步走到她身前,干脆地将她背了起来,趁着月色,一路向深山里逃去。
十月差不多算是入了冬,山里的夜更是冷得人要结冰,他们身上的衣衫不够厚实,倘若不寻一处安全的地方生火取暖,只怕是要被冻死在林间了。
“哥哥……”她趴在卫凛背上,冷得牙齿咯咯打颤,“你累不累?放我下来罢,我,我还能走的……”
卫凛不吭声,只将她向上掂了掂,背着她继续在深山密林里穿行。
北风呼啸,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寒气催发了他的旧伤,浑身疼得好似刀劈火烧,卫凛只觉身上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流失,全凭一口气撑着往前走,半点不敢停下,怕杀手楼的人追上来,更怕自己倒下了,会留她一个人冻死在这寒夜里。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远处看到一处破庙。
进了庙,卫凛将她放下来,又去收捡地上的枯枝,在她身前燃起一堆小小的篝火。
生起火,总算好过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