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如此窒息的感觉,头上传来的却是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带着份吊儿郎当:“傻小子,不是我故意要作弄你。湖北这地界上到处是江河湖荡,会凫水,更要会憋气。憋气会让人战胜心底对死亡的恐惧。要知道,活着可比死还要可怕……”
昔日那个老头的声音在混沌的脑内越来越模糊,最后遥不可及,但他内心深处的惶恐也跟着烟消云散了。整个人宛如一尊浸在水里的雕像,但跟一般的雕像不同,他的心是活的。
船上的万锦程感觉到手底下的人仿佛失去了生气了,却又在心底浮现出一丝隐忧。具体过了多长时间他也不知道,但他考虑到这早已突破了正常人的极限。是时候拉起这小子的尸体欣赏一下他的死相了。
于是他松开踩在肖凉背上的脚,手也松了一些劲力,正要提起他的头。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措手不及,怔愣得来不及反应。
只见肖凉犹如一条潜在水面下的游龙,横空出世一般跃起,双手撑着船缘,身体向上空翻,一脚踹向了万锦程的下颏,头发上的水珠随之被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一脚用尽了全力,万锦程向后直接倒去。
肖凉踩在他的胸脯上,一手死死按住他的一边肩膀,不等万锦程有任何挣扎的动作,就用刀划开了他的喉咙。
很快,万锦程便没了气息。
肖凉割下了他的脑袋,细致的处理让这颗头颅并没有留下脏污的血迹。只是那两颗大眼兀自睁着,空洞而惶然,怪吓人的。
肖凉提起万锦程的头,在天边还透着依稀亮光下的暮色里,昭昭然的,让四海帮的那些人都看了个清楚。
他的本意是“擒贼先擒王”,以为万锦程的手下看到首领的人头,会纷纷投降溃散。
可万锦程却是个极有凝聚力的总瓢把子,他的弟兄们先是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肖凉手里的人头,紧接着双眼中倏然燃起愤怒的火焰。
他们走上了要同青龙帮鱼死网破的道路,将本来准备要用来夜战的火把一个个点燃,掷向了青龙帮的十几艘木船。
木头遇火,几乎是瞬间就烧了起来,从船头烧向栏杆、从栏杆烧到甲板,熊熊烈焰绵延而过。船上的男人们像蚂蚱一样蹦到水里。能做水匪的人里,大多都是水性不错的。
方子初一直在头船的船舱里呆着,这里离“战场”最远,可外面的声音她还是十分留意的。
她已然从喊杀声中察觉出了不对劲,且感到周围越来越热,鼻子里蹿进来烧焦的气味,凝神一听,船板在哔啵作响。
她忙跑出船舱,眼见身在的这艘船的前半部分已经烧着了,黑烟正向后面入侵。
方子初忍不住咳嗽两声,四下里用目光寻找可以上岸的出路,可平时都是在船头那里搭木板上岸,而她此时在船尾,离岸边尚有一段距离。
正在她心思运转之间,身后却传来了陌生男人戏谑的声音:“原来这里还有个小妮子。”
一回头,四海帮的那些残兵游俑划着木舟停在了船尾。
那些男人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着:“你们大当家割了我们当家的人头,这笔账正好在你身上讨回来!”
看着他们有要上船的架势,方子初掏出枪,指着他们:“别过来!”
“哟!果然是匪窝里的女人,烈得很!”其中一个男人将手里的火把往甲板上一扔,正好就落在了方子初的脚边。
她自小对火炮怕极,大叫一声,下意识跳起来,而火苗却顺着她的裙角一路飞快地攀上来。
她慌得不行,急得伸出另一只脚去踩。这动作当然显得很笨拙,更糟糕的是,在慌乱中,她被接连绊了两叁下,直往后退,撞到了船边的护栏,而木栏杆已被火焰的热气熏得发脆,在撞击之下裂开。
方子初也随之倒向江里。
眼里是那几个男人脸上的嘲笑,心中闪过的念头却是:完了。是的,比起怕火,方子初更怕水,所以一直没有学习如何泅水。
看到青龙帮的十几艘船已连成一片火海,焰舌迅速吞卷着自己熟悉的安身之所,肖凉没工夫去欣赏手里的人头艺术,随手把万锦程的头往小舟里一撇,便一头扎到江里,向那片火海以最快的速度游过去。
浸入江中的一瞬,方子初感到自己的耳朵里都进了水,霎时失去了平衡。她下意识用双手挣扎着要把头浮出水面,好获得呼吸。可越挣扎,她不仅口鼻里呛到了更多的水,也越来越往下沉。
意识到这个后,她赶紧闭气,双手不动弹了,却感到背部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慢慢地把自己往上托。
她试图睁开眼,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