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江语乔开口,又顿住,高三生的压力,语言难以分担,于是她把劝她早些休息的场面话咽回肚子,只是问,“芦荟胶管用吗?”
“你也长青春痘了吗。”江晴笑着看她,“不太管用,不过我们班里好多人都有,我就买来试试。”
江语乔上前一步,仔细观察了一下,又伸出手指轻轻按了按:“应该是毛囊炎,焦虑、睡眠不好、内分泌失调都有可能导致,芦荟胶是治不好的。”
“是吗?你们老师教的吗?”
江晴也摸了摸下巴上的痘痘,自从上了高三,这些痘痘就没好过,有时用同学推荐的护肤品下去了些,但第二天又会有新的痘痘长出来。
江语乔点点头,一旁的墙上有一块印痕,那里原本贴着一张东方神起的海报,据说那海报漂洋过海,上面是几位成员的亲签,江晴攒了好久零花钱才买下来,用玻璃框封好挂在床对面,每天都要摸上好几遍。
江晴的梦想并不是老师,而是充满少女色彩的明星经纪人,江正延自然是不允许的,只听了个开头便驳回,要她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蒋琬也说,女孩子可不能学这个,女孩子得踏踏实实,稳稳当当的。
于是江晴便把海报摘了下来,塞进书桌后的缝隙里,做什么不做什么,她一向听爸妈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无所谓喜不喜欢,适不适合,她只是听爸妈的。
连江语乔都不知道她曾有这样一份隐秘的梦想,直到江晴当了老师,她的学生如曾经的她一样,也有了成为经纪人的梦,江晴才和江语乔回忆起自己的少年时代,那时她已经二十五岁,她的少年时代已经过去了。
江语乔看着十七岁的江晴,忍不住问:“姐,你想当老师吗。”
江晴的回答不是想与不想,她只是说:“当老师挺好的,稳定。”
她在重复蒋琬的话,江语乔则重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是挺好,但是你想当吗?”
江晴低头转着手里的笔:“想吧。”
那张被藏起的海报露出一条窄边,灯光照在上面,银色金属框发出柔和的光泽,江语乔并没有揭开江晴的遮羞布,妥协也是一种选择,而逼迫他人勇敢,未尝不是一种残忍。
她能做的,只是鼓励、陪伴、加油打气。
江语乔默默退了出去,戴好围巾帽子下楼买药,楼下药店还没有打烊,她跑了三家才凑齐要买的药,回到家,又推开江晴的房门,一样一样解释着。
“这两个每天吃三次,药片每次三片,胶囊每次四粒,这两个睡前用,一比一混合涂在长痘痘的地方。”
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药店的人是这么说的。”
江晴耐心听着,一样一样记好,把一袋子药收进抽屉里,江语乔不能耽误她做题的时间,很快起身出门,临走前从果盘里抓了两个橘子:“我帮你分担一点,剩下的你自己吃,要吃完,不然妈会说。”
她耸耸肩,一脸无奈。
江晴眉眼弯着,却仍是疲态,江语乔到底忍不住,又说:“姐,你放轻松,你会考上的,真的,我是来自未来的江语乔,2018年的时候,你已经是原礼附中的小江老师了。”
江晴点点头,江语乔知道她没信,但这番没头没脑的孩子话,能让她放松一些。
江语乔扔进嘴里一瓣橘子,被酸得龇牙咧嘴。
2018-2011(11)
半夜两点半,江语乔仍旧没有睡着,她微微歪过头去看墙上的挂表,指针在她的注视下画了个标准的圆,于是时间从两点三十变成两点三十一。
昨天她强迫自己醒神,打了两个小时哈欠,今天她困得厉害,却又没来由地失眠,整个人笔直地平躺在床上,眯起眼,努力放缓呼吸速度,一边催眠自己是棵叶子很多的树,一边借着微弱的月色,眼神自上而右,自右而下,一圈一圈落在吸顶灯缀着的水晶吊坠上。
水晶灯、公主床、粉色的带着蕾丝边的被子,床上还摆着一只和她一样高的玩偶熊,这是江语乔正式搬来城里那年,蒋琬精心为她布置的房间。
叶子很多的树从被窝里伸出手,摸了摸玩偶熊的耳朵。
水晶吊坠已经数了几十遍,睡意却仍旧未来,江语乔忍不住皱眉,忽然想起蒋琬放在墙角的牛奶,她坐起身,身子被床困了几个小时,仍旧腰酸背痛,眼睛被床头灯的光线击中,泛起微弱的酸胀。
墙角下只有一个脏衣篓,江语乔眨眨眼,这里不是2018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起床去卫生间的声音,蒋琬看见门缝的光,敲门问:“怎么还不睡?”
“就睡了。”
江语乔关上灯,蒋琬在门外嘟囔了两句,怪她熬夜伤身体。
几秒钟后,江语乔又把灯拉开,挪动到床边推开门,探出脑袋问:“妈,有牛奶吗?”
“大半夜的,要奶干嘛,渴了呀?”
蒋琬嘴里嘀咕,脚下却迈开步子朝着厨房走去,厨房很快传来微波炉加热的声音,片刻后,
一杯热牛奶送到江语乔面前。
江语乔打小就不喜欢喝牛奶,蒋琬天天说有营养,长身体,然而她买来,江语乔总是转手就塞给江朗,这是她第一次,闻到了江朗形容的奶香气,加热后的牛奶泛着微微甜味,让她僵直的身体慢慢柔软下来。
她眯了眯眼,打了个漫长的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