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心斗
“朝堂诡谲,非我所善,我心中所想?,仅戍守边关,保境安民而已。倘使陛下下旨,孝瓘义不容辞。”
“你是不信为兄?还是……在担心解药?”孝瑜先?是提高了?声音,很快放缓了?语气,“我会催促细作,亦会派遣人手供马先生驱遣,你在家调养身体?就好……”
孝瓘启被下床,跪于孝瑜脚畔,“若有解药,我便亲自去夺;若无解药,我宁死于边野,马革裹尸而还,望求阿兄成全!”
“你!——”孝瑜的掌峰停在半空,他望着四?弟青白的脸而未忍落下,“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这些年?,若无我斡旋回护,阻拦你要做的那些荒唐事,只怕你早已十死无生了!”
邺城皇城里的乾寿堂是天子高湛的寝宫。
久未临朝的他,有时会把近臣召至乾寿堂议政。今日,立于堂下的乃是赵郡王高叡和大司空斛律光,他们在聆闻圣训的同时,会时不时的将目光投向堂下的某个角落。
那角落里蜷着一个人。身着中衣,手中握笔,埋头似在写些什么,远远看去活似一条乖顺的波斯犬。
二人拉回目光,旋即互视了?一下,轻轻勾了?勾嘴角。
那人可不就是正值盛宠的侍中和士开吗?——看来宫中传言和士开与皇后同榻握槊的事是真的,皇后还因此?被禁足宫中,连先?蚕礼都交由大宗伯代行了?。
斜倚在围屏琉璃宝床上的高湛自也注意到了?二人微妙的表情,禁不住重?重?嗖了?嗖嗓子,道:“谁能?跟朕讲讲,宇文护的老母怎会在晋阳的中山宫里?”
高叡赶忙回了?心神,正色禀道:“宇文家早年?居于博陵郡,后来黑獭逆贼逃亡长安,家眷仍在齐境。老贼曾趁尔朱荣遇害,中原大乱之机,接走了?宇文护及兄弟,却将妇人留在受阳,太祖曾下令将她们囚于受阳旧宅。天保七年?,臣任定州刺史,文宣皇帝召臣至晋阳,密告此?事原委,并命臣将她们从旧宅解送至晋阳宫,安顿在长秋寺下辖的中山宫里。”
“难怪朕从未听得此?事……等等,等一等……”高湛若有所思道,“既然二兄行事如此?机密,怎地安德曾上奏说他在安喜捉到了?一名突厥细作,欲行刺阎氏,挑起战祸?朕当时还想?,宇文护的老母怎会在齐地,所以并未放在心上。而今看来,他是如何?得知的?”
高叡略略思索,道:“文宣帝当年?十分宠爱延宗,议政时从不避讳他。臣犹记得,文宣帝交代差事时,延宗正在旁边斩囚为乐,想?来他那时杀人也未专心。”
高湛听罢一笑,转而问那角落中的和士开,“晋阳宫细作的口?供有了?吗?”
和士开抬起头,高叡这才看清他脸颊、嘴角各有几处淤青,说话的声音也是含混不清:“她是粟特①与汉人的杂胡,会吐火罗语②,突厥语和夏言。她不会音律,只是在乐队里做译官。昨日用了?大刑,但?嘴巴太硬,敲不开。”
高湛冷哼了?一声,又对?斛律光道:“那日正是将军瞧见此?女在放飞信鸽,并一箭将其射落。据其所传情报来看,西虏那边应已?知晓阎氏在晋阳并在着力营救,不知将军对?此?事有何?高见?”
“臣以为应当加紧修筑西面的防御工事,并尽快清剿北境的突厥杂部。至于老妪,严加看管起来,若以后战局有变,可作为谈判的条件。”
高湛点了?点头,对?斛律光道:“你领步骑两万至轵关,筑长城二百里。”③
斛律光躬身领了?旨意,先?行离去。
高湛又与高叡说了?几件尚书省中的要务,听他处置得体?妥当,遂放心的把事情交与他,自己往后苑寻春去了?。
堂中仅剩和士开与高叡二人,待共力处理完高湛交代的几桩事,也欲下堂返家。
“赵郡王。”和士开轻声唤高叡。
高叡用下巴看着他——皇室宗亲,六镇勋贵,与这丑胡儿?说话都不用正脸。
“下官刚才路过?左坊,听那里的百姓都
在说,晋阳太液池被河南王搬到了?邺城。”
此?言一出,高叡的下巴才缓缓落下来,他勾着嘴角,直视着和士开,“容我眼拙,这才瞧见侍中大人怎么弄得一脸的伤呢?”
和士开摸了?摸脸颊,叹声笑道:“哎……昨晚皇后命臣握槊,可巧给河南王撞见了?。河南王与陛下关系匪浅,隔夜陛下就狠狠揍了?下官一顿。”
高叡听罢哈哈大笑,道:“侍中大人不知轻重?,挨揍也是活该!”
“下官挨揍确是咎由自取,但?有害皇后清誉,不仅下官心里过?意不去,皇后她心里也过?不去……”
“侍中意欲何?为?”高叡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下官人微言轻,也说不上什么话,只是觉得河南王凭仗陛下的宠爱,衣食用度太奢僭了?些。”和士开转了?转眼睛,“赵郡王以为呢?”
“本王与他素无往来,并不了?解这些。”高叡转身要走。
和士开在他身后长揖,道:“不知大王何?日启程,下官定去折柳相送。”
高叡一怔,又回过?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下官听说河南王举荐大王绥边,清剿突厥杂部,怎么大王还不知道吗?”
高叡咬得牙齿“咯咯”作响,冷声道:“河南之言就是圣旨?本王还向陛下举荐了?他弟弟高长恭呢!”
“下官方才有件事没来得及禀明陛下。”和士开微微一笑。
高叡狐疑地望着和士开,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你且说说。”
“当初那支乐队入晋阳宫是……”和士开凑到高叡耳畔轻声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