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的人千千万万各色各样,每个人的眼睛都浑浊不堪,诡诈,奸邪,心机……她和他过去见过的每双眼睛都不一样。
不曾有人问过他的那些事。
因为忌讳,因为畏惧。
但贺司屿却是忽地低笑了下:“问题还不少。”
“你要我问的。”苏稚杳轻嗔着咕哝:“你不肯说,那就不问了。”
贺司屿摘下黑防护套,掌心懒散而随意地支在台面,看着她。
没想到二十多年后,有一天,有这么一个夜晚,会有个女孩子想要窥他的内心,只是出于单纯的在意。
“监狱里的人是贺朝。”
贺司屿语气平平,在她迷惑的眼神中,他接着轻声说道:“当年死的,是我父亲。”
苏稚杳先是茫无头绪地愣了几秒,随后心下一琢磨,其中的万缕关联似乎渐渐明朗起来。
贺朝在贺晋死后,取代了孪生哥哥的位置。
从身份,到公司,再到家庭。
苏稚杳呆在那里,瞠目对上他的视线。
她一脸难以置信,贺司屿并不奇怪,谁会相信表面辉煌的贺家,背后还有这种荒唐的腌臜事。
“就是你想的那样。”他说。
苏稚杳完全错愕住:“为什么?”
难道是贺晋死后,贺氏掌权空缺,急需稳定人心,所以不得已下策,让贺朝伪装成哥哥吗?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贺家始终没有公开过这件事,如果只是暂时顶替,怎么可能这么久都不公开他的真实身份。
贺司屿看出她心中所想:“我父亲不是意外死亡。”
苏稚杳眉心一跳,呼吸突然慢下去。
看到他神情古井无波的脸上,掠过一点微不可见的波澜。
“是贺朝借我的手,杀害了他。”
他在给自己定罪。
苏稚杳心脏惊跳了下,气息微微乱了:“什么叫……借你的手?”
贺司屿垂下眼,有片刻的沉默,似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平复心情。
当时他眼睫压着双眸,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情感:“他教我泡茶送去给我父亲,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因为是我送的,我父亲没有设防。”
情绪在过去几千个日日夜夜里被磨平了,再开口说起这事,他的语气已是无可无不可,话也是三言两语说得简单,让人分辨不出他对于此事的态度如何。
“当时我父亲在办公室,他意识到不对劲,让我躲到隔间的床底,贺朝因一些原因积怨多年,为泄愤,当着我的面将他……”
他声音轻轻停顿,苏稚杳呼吸也跟着停住,死死屏住气息,看见他薄唇轻启,吐出悚然的两个字。
“分。尸。”
火灾只是他为了掩人耳目,提前勾串警局和法医,好让自己的罪行石沉大海的手段。
苏稚杳一刹那大脑缺氧,手里的碗滑下去,咣当一声掉落,撒了一片石榴红。
瓷碗滚动在台面,从她这边,滚向了贺司屿那边岛台的边沿。
贺司屿慢悠悠抬手压住。
骨碌碌的声音消失。
珐琅锅里,海鲜烩饭发出慢沸的动静,他沉着嗓音,低语出最后一句话:“那晚,纽约有雷暴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