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倒春寒,吹得今年灵雍学宫外的山樱开得晚了些。
今日是春试张榜的日子,学宫学子们来得颇早,挤在榜前。
有人志得意满,有人垂头丧气,还有人余光瞥见门外停了一辆悬着琉璃灯盏的白羽孔雀车,怼了怼身边的同砚。
“九方家的人来了。”
玉京的仙家世族,帷帐车服,皆有独家标识,车架更是昭彰品味之处。
拉车的那只白羽孔雀羽翼华丽,毫无杂色,日头下一照,仿若仙人坐骑,翩然出尘,何等的华贵雅致。
相较之下,自家那些坐骑,简直都被衬成了不入流的山雀。
“彰华公子!”有人看清了从车内走出的身影,殷勤道,“今日张榜,前五十者,九方家占了八人,公子更是名列第五,恭喜恭喜!”
握着孟宗竹伞柄的青年微抬伞沿,露出淡如远山的眉眼。
月白色的宽大袍袖在风中招展,他略微向开口那人颔首,如鹤台丹顶矜贵垂首,那算得上一个温和的姿态,却又有种贵不可言的疏离感。
几双带着促狭的眼藏在人群中,阴阳怪气道:
“阴山琉玉前日大婚,怎么这九方彰华考得还这么好?”
“九方家的长公子,自然是临万事而有静气,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这话说得不对,花好月圆,何来山崩?花烛之喜,应是云翻雨覆……”
越过宫门的九方彰华停下脚步。
竹海翻涌,炁掀数丈,他一时出神不察,手中绸伞已被这阵气浪吹过正阳宫的乌瓦后。
众人目光汇聚于踏长阶而来的三名女子。
“我说怎么老远就觉得臭气熏天,原来是宗政家的三公子在开口说话啊。”
左边着一身红衣的少女言语辛辣,那丹凤眼微微上挑,瞧人时自带三分轻蔑。
“庖厨之宗,硬挤进这灵雍学宫,也是一身的市井小民味儿。”
宗家是皇家掌膳出身,靠着祖坟冒青烟,近些年族中出了两名八境修士,这才入世族之列,改姓宗政,小小风光一把。
宗政三公子脸都气绿了,却不敢说什么。
并非惧她,而是惧她身旁居中立着的那名紫衣华裾的贵女。
——那是钟离氏的四小姐,钟离灵沼。
有人朝后方榜上瞄了一眼。
钟离灵沼,春试第一。
“方才,我听有人提起阴山琉玉的名字?”
少女嗓音如细雪簌簌,将整个场子都冻住了。
刚才嘴贱的几名学子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灵雍学宫内无人不知,钟离灵沼与阴山琉玉乃是一对死对头。
她比琉玉早三年入学宫。
那时宫正最喜欢的学生是她,春试夏试秋试冬试的第一是她,甚至于学宫之中最受世族公子追捧的人,也统统都是她钟离灵沼。
她顺风顺水的人生,止于阴山琉玉入灵雍学宫的那一年。
从那以后,无论做什么,她都只能屈居人下。
钟离灵沼在春榜前站定。
冷若寒霜的眸子盯着第一看了许久,眼中那层浮冰才似徐徐消融,散去几分寒气。
“彰华公子,”她的目光落在那道挺拔修长的背影上,“听闻九方星澜此次缺考,是因采玉生意要去九幽玉山一趟——不知可有去喝上一杯喜酒,见见阴山琉玉的那位夫君?”
众人面面相觑。
“九方星澜去了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