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严老板助手那讨来了纸笔,纪轻舟便转身背靠木架,用黑色的自来水笔,在空白纸页上刷刷地作起画来。
沈南绮同那助手见状都有些奇怪,一左一右地凑到纪轻舟身旁围观。
“你这是在画……”后面的疑问还没出来,沈南绮便看到纸上出现了一个身材曼妙的女郎。
她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笔尖活动。
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那女郎就穿上了一件细节还算完整的长款收腰旗袍。
虽然画上的女性没有五官和头发,头身比例也有些夸张,但无可否认,她是优美的,动作姿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婀娜多姿。
助手看得不禁小声惊呼,忙招手让他家老板过来。
“你指的是这样的旗袍?”沈南绮隐约明白了纪轻舟的用意。
毕竟这画中女子衣裙上的花纹,就与她看中的那匹料子一样。
“您看看。”纪轻舟合上笔盖,见她一直盯着手稿,便把本子递给了她。
沈南绮接过本子,仔细端详道:“画得倒是有些天赋,之前学过?”
“自己瞎琢磨的。”纪轻舟回道,“您觉得这袍子如何?”
“能瞧出来是旗袍,不过……太时髦了,我怕是不敢穿上身。”
她微微蹙眉摇头,好似不赞同,可目光又移不开手稿,分明钟意得很。
此时严老板记录完尺寸数据走了过来,问了句“怎么了”,沈南绮便将那本子递给他看。
“这,这是袍子?”严老板显然很是吃惊,“你刚画的?”
沈南绮淡笑了声,指了指那匹桃粉的真丝绉说:“他见我喜欢这料子,说是可以做成这样的长袍,我瞧这图画得是美,做成衣服我却不敢想。”
纪轻舟无声叹气,明白她在顾虑什么。
国内近几百年来对女性的审美都是削肩长颈,柳腰平胸,最畸形莫过于双足要纤巧似幼童,身子要单薄似纸片……
总而言之,如此贴合女性身材的衣服,在这个时代,也许只有妓女敢于主动尝试。
但其实,他所画的旗袍已是相对符合时代风气的了。
立领、长袖、膝盖以下低开衩,衣长足到脚踝,除了有收腰收省设计,较为凸显身体曲线,其余方面可以说是相当保守。
他想了想,对沈南绮道:“您穿的这身洋装不也很合体吗?”
“这怎好放在一起比较,旗装都穿了几百年了,也从未有过这样出格的式样。”
“那您觉得它好看吗?”
沈南绮瞥了眼被严位良拿在手里的图稿,点了点头道:“单从画上看,自然是亮眼的。”
“那还顾虑什么?”纪轻舟翘着嘴一笑。
“这里可是上海,最摩登的城市,而您是留洋归来的沈南绮,是女校的校长,社交界的名流,不管什么新款穿在您的身上,只要是好看有品位的,那就是时髦。今后,那些太太小姐女学生们,穿衣打扮说不定都要追随您的潮流。”
“什么我的潮流,别瞎捧我,真是……”
沈南绮被他夸张的话语逗笑,虽嘴上这么训诫着,心里却把那些话都听了进去。
抿唇考虑了片刻,她转头朝严位良道:“既然我外甥都这么说了,那就麻烦严老板研究研究,用这料子给我做上一身。”
“没问题,我瞧瞧……”
严位良又是仔细端详了片刻,随后略皱眉道:“照图上所画,这袍子未破中缝,又是长袖,这匹料子的门幅怕是不够,还是说,你这袖子是另裁的?”
“是。”纪轻舟点头,停顿了几秒又道:“这样吧,严老板,我再给您画幅款式结构图,方便您仔细研究。”
他观察过此时的旗袍,知道它们采用的大都是传统的“十字形平面结构”的剪裁方式,即前后片连裁,中缝拼接、袖子连身的结构,这与后世流行的旗袍裁剪制作方法还是有些差别的。
与其让严老板自己钻研,花费几天时间还不一定能还原设计效果,倒不如他给个具体的方向,省去一些弯路。
“好好,那你再画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