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宣室殿有点喧闹,底下的朝臣们在争论一件小事,关于匈奴要的和亲公主,应该由哪位朝臣负责护送去匈奴盘踞的草原上。
这是一件苦差。天下皆知,匈奴人,蛮夷也。他们不是不遵守礼节,而是根本就没有礼节,翻脸比吃饭还要更随意,将公主送到之后,反手扣押使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所以,宣室殿里的朝臣几乎要吵起来,每个人都拼命想把这件差事推远些,最好远到永远也沾不到自己身上。
而刘彻只看着林久的指尖,仿佛根本不关心这件事情。
这很不正常,系统跟在林久见识过刘彻对匈奴的怨恨,那种咬牙切齿的刻毒非流血漂橹不能洗刷,如今朝堂上在争论与匈奴和亲的事宜,刘彻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
系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但他忽然得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的答案,“之前刘彻叫过来的那个妹子,她是被选中的和亲公主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了。
为什么那女孩子表现得那么反常?
因为刘彻当时的态度就是,倘若林久喜欢,她就可以留在林久身边,而倘若林久不喜欢,那她就只能继续她被定下的命运,被送去匈奴和亲。
与匈奴和亲啊。她怎么可能不畏惧,她没发疯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和亲公主这样的大事,她的去留是刘彻能随意决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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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系统惊叫起来,“刘彻根本就没准备和亲!”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刘彻站了起来。
他站得很突兀,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忽然就起来了。
此时宣室殿上,群臣都跪坐在下首,刘彻在上首,坐得稍高一些,但也并没有高到哪里去。但在他站起来之后,这点微末的高度差异瞬间就变得鲜明了起来,他俯视此时殿上的所有人,面孔埋没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然后他走下去,一直站到了两口大缸面前。
在两口大缸在今天被侍从抬进了宣室殿,也有人注意到了这突兀增添的物件,但并没来得及相询,宣室殿就整个被推脱的声音给淹没了。
此时群臣渐渐都安静下来,所有的视线都安静地看向刘彻,此时没人能想到天子要干什么,天子接下来将要向天下展示什么。
有人勉强问出口,“陛下意下如何?”
这是在问刘彻对和亲公主的事情如何看待,这话问得有点多余,也有点不和气氛。
但又很合理,因为畏惧刘彻此时的异常,所以要将话题转回先前那个他们熟悉的领域。
原来他们在畏惧此时的刘彻啊。
系统扫视过底下朝臣们的视线,他们的眼神和表情,每一丝细微的身体动作。
然后他恍然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彻站在宣室殿上,已经有人令人畏惧的气势。
好奇妙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从凉风台上那个怨愤的小少年,长成了如今无限威严的皇帝?
刘彻没有回答臣子的问话,他是君王,他原本就没必要回答臣子的问话。这一瞬间他脸上显露出一种与神女相似的冷漠,不在意任何人的悲欢乃至生死。
侍臣躬身上前,双手高举起漆盘,漆盘上摆着一柄青铜的巨锤。
刘彻伸出手,大袖滑落,他一把握住漆盘上的这柄巨锤。
他是那种身形高瘦的年轻人,裹着厚重的冕服也不显得臃肿,换而言之,就是没有那种可用来威慑群臣的庞大体型。
可此时他手指发力,手上的青筋绽起如弓弦,那种英武的气势简直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表情呆滞。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没有人可以阻拦他。
青铜锤被他抡出风声,他砸出两锤,两锤敲碎了面前的两口大缸。
巨大的碎裂声和缸中泥土散落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宣室殿上忽然变得像死一样沉寂,群臣丛中,仿佛连呼吸也变得不复存在了。。
立在两旁的侍臣都走上前来,跪下来分拣泥土和埋在泥土中的——
红薯。
刘彻随意将手中的青铜锤丢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然后他笑起来,很难形容他这个笑容,不是说有多么嚣张多么狂放,恰恰相反,他此时的笑容不带丝毫嚣张与狂放,克制得简直像是个礼节性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