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归没有想到的是,郗岑弥留之际,竟还在为她打算。
除夕夜,郗归与二兄郗途、嫂嫂谢粲一道去了东府,与伯父郗声一同守岁。
因着郗岑新丧的缘故,两府均没有过年的喜庆,堂上零零落落的几个人,冷冷清清地用完了年夜饭。
饭后,伯父唤郗归一道去书房。
郗归心下疑惑,但还是跟上了郗声的脚步。
到了书房后,郗声从架上拿出两个小箱,枯瘦的手掌在上面抚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将其中一个上锁的小箱和一把钥匙递给了郗归。
郗归双手接过,内心升起一个隐隐的期盼。
她抬头看向郗声,既想向他确认,又怕自己猜错。
郗声沙哑的声音证实了郗归的猜想:“这是嘉宾留给你的,说是平日里抄的佛经,还有几件小玩意。他说……留给你做个念想……”
郗声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哽咽失语。
暮年丧子,还是如此优秀的独子,任谁都免不了一番大恸,何况是郗声这样的性情中人?
郗归被伯父的哀痛感染,一时也哀伤不已,眼泪一滴接一滴地打在怀中的小箱上,洇出一块块斑驳的水痕。
至亲之人突然变成了“念想”,任谁也不能轻易接受。
更何况,郗声与郗归,一个是郗岑年迈的老父,一个是从小黏在他身边的堂妹,可谓是这世上最为郗岑之死感到悲恸的两个人了。
郗归的眼泪一串串地掉下来,只觉得不能再与伯父一同待在书房,以免惹得他愈发伤怀,于是拭了拭泪,匆忙地行礼告辞。
郗声抬起头来,最后看了眼郗归怀中的小箱,缓慢地开口说道:“去吧,回去与子胤好好相处,他毕竟是你的亲兄长。”
郗归没有答话,郗声也不勉强,摆手让她回去了。
郗归回到堂上,看到郗途不知对谢粲说了什么,两人都笑得乐不可支。
郗途是郗归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只是自小便随父母外放,而郗归则因体弱的缘故留在建康,自幼在东府长大。
郗归自后世穿越而来,听不懂江左的古汉语,幼时被好些大夫目为痴儿,只有郗岑坚定地相信妹妹只是说话晚,一点都不痴傻。
他用日复一日的关注和耐心,教会了郗归听说读写,带着她融入了江左这个异世,堪称郗归此世的再造父母。
许是因为在她身上倾注了太多关注的原因,郗岑格外偏宠郗归,郗归也打小便喜欢粘着这位堂兄。
也正因此,即便后来父母在任上去世,郗途回建康出仕,郗归也一直跟着郗岑在东府生活,而不是回到西府。以至于后来郗岑去荆州任职之时,她也一并前往。
相比之下,郗归与郗途相处得并不多,也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
更何况,郗途娶了陈郡谢氏的女儿、谢瑾的侄女谢粲,与谢家走得颇近。
而谢瑾与郗岑虽是好友,在朝堂上却是水火不容。
甚至可以说,作为已故大司马桓阳的谋主,郗岑的郁郁而终,与谢瑾对桓氏势力的步步紧逼脱不了干系。
正因如此,郗归实在难以对着郗途夫妇笑语相迎。
她环顾一圈,自己寻了个角落坐下,打开郗岑留给她的小箱,擦了擦眼泪,眷恋地翻看起来。
放在最上面的,是郗岑手抄的一叠佛经,应该都是他还未病重时所写。
因为抄经的缘故,郗岑用了端正的楷体,字迹颇为清雅。
郗归一张张地翻看,想到郗岑教她练字、给她讲佛经故事时的情景,不由悲从中来。
她拭了拭泪,接着往下翻,看到了一枚玉佩。
这玉佩通体洁白,在灯火下泛着莹润的光芒。
其上的花纹,有些像是郗家的族徽,却又不完全相同。
玉佩旁边是一块奇怪的木牌。
木牌由紫檀木制成,宛若一匹奔马,只是不知为何,被从正中央劈成了两半。
留在箱子里的,是马身右侧的一半,上面写着几个错银的篆体小字,依稀像是“郗”与“北府”。
“北府?”郗归喃喃念出这两个字,心下不由大惊。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