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一场春雨过后,院中那棵老杏树重又焕发了生机。仿佛只是一夜工夫,原本光秃秃的枝条就缀满了粉白的花苞,挤挤挨挨的,热闹的紧。
树底下有口井,南乔就坐在树下,就着井水洗菜。不远处的堂屋里,继母孟氏正在跟后街的张妈妈说话,许是怕叫她听到,特意压低了声音。
那张妈妈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媒婆,孟氏找了她来家,为的什么南乔肚里跟明镜儿似的。
说来可笑,前世她为了逃避催婚,没少跟父母亲朋斗智斗勇。结果一朝穿越到古代,还是逃不掉被催婚的命运。更可悲的是这里流行盲婚哑嫁,开明的父母顶多叫女孩儿躲起来偷偷看上一眼,南乔曾经避之不及的相亲局,在这儿都成了奢望!
张妈妈拎着两包点心从屋里出来,孟氏跟在后头,递了几个钱过去:“劳你多费费心,我家南乔的事儿可就指望姐姐你了。”
张妈妈接了钱,笑容真实了几分:“你就放心吧!我做这行多少年了,哪家有适龄的好儿郎我一清二楚!保管给南乔找个可心的如意郎君!”
南乔适时的举起袖子挡住脸,扮出一副小女儿家害羞忸怩的模样,惹得张妈妈连声大笑。
孟氏也笑:“快别打趣她了,姑娘家面皮儿薄,害羞呢!”
张妈妈瞅着南乔啧啧赞叹:“真真儿是个好姑娘!难为你家藏得这么严实,愣是一丝风儿都不漏,生怕给人瞧了去怎的?早知道你家藏着这样一个好姑娘,那提亲的怕是要把你家门槛儿都给踩断了!”
孟氏闻言,面上透出几分矜持:“她爹是读书人,打小儿管得严,等闲不许出门抛头露面的,说这叫那什么贞静娴雅。”
被迫贞静娴雅的南乔无声的翻了个白眼。
张妈妈连连称赞,满嘴都是好话:“咱南乔这样好的品貌,什么好儿郎配不得!你就瞧好吧,我一准儿给找个妥帖合意的,到时候你可别挑花了眼!”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院子到了大门口儿,又在门口一阵说笑道别。
南乔目送她们出去,拎着洗好的菜进了灶间,不多会儿就响起了有节奏的“笃笃”声。
这儿是青石镇,一个地处偏僻,民风尚算淳朴的小地方。原主陆南乔是这镇上秀才的女儿,出生没多久就没了娘,跟爹和继母一块儿生活。
陆秀才一门心思扑在考科举和生儿子上面,对唯一的女儿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好在继母孟氏并不是苛刻狠毒的人,一家人生活还算和美。
可惜好景不长,三年前,陆秀才在乡试上再次折戟。想想这些年,举业未有寸进,子嗣也未有消息,心情郁郁的陆秀才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回到家后就一病不起。
多年累积的心病一朝爆发,哪是那么好医治的。尽管孟氏和陆南乔想尽办法请医问药,小心照料,陆秀才还是没能熬过去,缠绵病榻一段时日后,驾鹤西去了。
陆南乔原就是个身体娇弱的,这连番的悲痛劳累哪里吃的消,身子骨儿顿时就垮了,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再睁眼时,这内里的芯子就变成了南乔。
这些年因着陆秀才读书科举,家里大半的银钱都填了这个窟窿。后头父女俩又接连病倒,又是大把的银钱往里扔。加上陆秀才这一去,教书的束脩没了,秀才名下的粮税待遇也没了,家里是光出不进,几乎是精穷了。
南乔有一手调馅儿的本事,说服了孟氏尝试着在街上卖包子,生意尚算可以,好歹满足母女两个日常吃用。这般忙忙碌碌之下,眼瞅着守孝期满了,孟氏才回过神来,猛然发现养在身边的继女已经亭亭玉立,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遭儿。
那厢孟氏送走了张妈妈,也进了灶间来,洗了手来揉面,边揉边憧憬道:“等着给你找个好人家,顺顺当当出了门子,日后我去了地下见着你爹,也能有个交待了。”
南乔叹了口气,倒是没说什么不嫁之类的话。她又不是第一天穿过来,对这个时代多少也算有所了解了,女子到了年纪不想嫁人?说出去一家人都要沦为笑柄,亲朋好友都要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
不仅如此,单身还要交税,而且是加倍交税。年过十七若是还没嫁人,那官府就要乱点鸳鸯谱了,随便给安排一个男人,不嫁也得嫁,要不然就是犯法!
包子蒸好,孟氏挑了担子出门,到了门口照例把南乔撵回去:“你好好看家,喂喂鸡做做针线,可不兴出门去啊!姑娘家大了,出门站街叫人笑话。”
又来了!南乔站在门里,无奈的点头:“知道知道,我保管不出门儿,娘你就放心吧!”
隔壁邻居蔡婆子正坐在门槛那里纳鞋底子,见状笑道:“陆家的,你这管的也忒严了!依我说,姑娘家大了才该多出门子耍耍,要不上哪里去认识那些个好儿郎呢?你瞅人家郑家闺女,见天儿的搁铺子里帮爹娘卖肉,人都夸又俊又能干,好些人家想讨回去做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