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炸药看起来还真有几分门道,昨日的那个……是被称为烟花是吧?”赵歧赶着这大雍朝廷头一次早朝的时候,在半道上正好遇上了程昱,便同他交谈了起来。
今日朝会衔接着昨日的登基大典,正是要将这朝廷之中的官职委任和随后对洛阳战局的安排交代妥当,身在长安的官员没有一个胆敢对此事有任何的一点松懈,甚至不乏提早起身的。
就连在理论上来说该当回家颐养天年的赵歧也不例外。
“赵太常怎么对这个感兴趣?”程昱开口回道。
赵歧笑了笑,“还不是那些书画院的学生,昨天连夜就给我这个名义上的院长申请,希望能再弄到两支烟花,让他们参考绘画,不过先被我驳回去了。”
“听说昨夜的天灯和烟花让陛下花了不少人力来监管,就是为了预防出现火灾,书画院里的纸张大多易燃,要是真出了什么岔子靠着我这个身板可没法救火。”
“要说陛下所用的这一招倒也精妙。这烟花虽有些华而不实,但就像那条长安新路一般,有了令人口口相传的神异之物,总能让这稍显急切的登基典礼在传扬之间多一份谈资。”
“不只是如此,”程昱摇了摇头,“陛下希望借此展现出的,是火药这东西的可控。此前王允刘扬等逆贼偷盗并州矿脉之中的火药到手,将长安宫门处一度惹出了这等风波,虽说人是死了,但给百姓留下的火药不善的印象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程昱郑重其事地回道:“可陛下希望,此物是用来恫吓敌人的,不是用来让长安百姓心中还留有这样的一个疙瘩。”
将其以烟花的方式呈现出来,让百姓只记得那烟花,而忘记长安宫门被轰炸到垮塌的状态,同样是乔琰在此时将其拿出来的意义。
“这话说得倒是也对。”赵歧若有所思,“还是陛下对其考虑得周到。”
程昱接着说道:“此外便是,将其在昨日呈现于登基典礼上,与今日要在朝会上宣布的一件事有关。”
他说到这里便停住了,显然没有提前于乔琰,对着赵歧做出解释的意思。
赵歧便也并未多加打听,他只是在踏足于桂宫之时又朝着程昱看了一眼,深觉对方果真是个人物。
自乔琰即将登基的消息传出开始,人人便说程昱此人的眼光独到。
他身处兖州东郡的县城之中数年,并未在县府之中担任一官半职,却偏偏因为化解黄巾之乱而与乔琰达成了协作,又跟随乔琰从乐平县的县治长官升任并州别驾,直到当朝大司农,而今更是即将跻身公的位置。
即便谁都知道,程昱能有这等紧随乔琰的升官和他的确能替乔琰镇守后方,操持州郡内务,手腕过人,怎么说都是分不开的,绝不只是因为他跟随陛下办事的时间最久,总还是有人要酸上两句的。
但若是让赵歧看来,难的何止是在乔琰往前迈进的时候稳坐下属之中领袖的位置,更要在此等突如其来的惊天富贵面前面不改色,稳住心情。
在即将行入大殿之中的时候,赵歧眼见程昱又将这发放下来的新官服衣领打理了两下,确保在这细枝末节处也没有任何一点纰漏,这才以趋步进入了大殿之中。
已有不少人身在此地了。
这副大半继承自刘虞在位时期的班底,在今日的朝会之上,总让人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微妙。
可当身着天子朝服的乔琰坐于上首的那一刻,这种熟悉而微妙的感觉在顷刻间便已彻底消失殆尽。
此刻主宰着朝堂局势的,已再不是刘虞这等温吞柔和性格的存在,而是一位真正意义上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
就算她能登天子高位貌似是因为刘协献玺,加之长安民众的拥趸,以至于像是一出突如其来的意外,可……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更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得住这样的意外临门。
他们此时所应当在意的早不再是乔琰到底为何能成为这长安天子,而是他们要如何适应这位天子的行事作风。
他们何止是换上了一身与此前不同的朝服,也该当将自己从表皮到内芯,都给尽数完成一番置换。
昨日的烟花华而不实,登基典礼上的种种仪式,也要远比当年刘虞登基之时所拿出来的不知大上多少倍,连带着民众参与到这登基典礼中所能拿到的礼物也着实该算价值不菲,可这绝不意味着乔琰是什么好大喜功之人。
恰恰相反,她从身在并州牧任上的时候便得算是出了名的实用主义者!
而此刻,受到了这等要求的便已不止是那些直属于乔琰的下属了。
果然当乔琰开口的第一句时,在场众人便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大雍初建,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还需我与诸位共努力。昨日我向长安民众允诺担有黎元之心,此言绝无作伪,年节时令不济在上,兵祸对峙连绵在下,勿有懈怠之时。”赵歧不由眼皮一跳。
这一句“百废待兴”,可真是有够吓人的。
按说相比于邺城朝廷治下,刘虞所统辖的长安朝廷已能算是治理有方的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乔琰竟还是说出了一句百废待兴!
若说这是为了打击刘氏所统辖的大汉在这长安朝廷之中的声望,其实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当他们之中的有些人小心地朝着乔琰的脸上看去,意图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些态度来,却怎么看都觉得,她并不像是在做这样的举动。
以她早就以大司马之职在此地达成一言堂地位的情况来看,她也确实没有必要做这等无聊的事情,只因她有着绝对的自信,自己在做天子这份新职业上绝不会输给刘虞!